【忘羡】《不可逃》（7）
七.
清晨的阳光从没拉紧的窗帘缝隙里流淌进来，如同被什么人从茶壶里缓缓注入瓷杯里的清茶一样，和缓又温暖地覆在少年发上。
魏无羡闭着眼，迷迷糊糊随意套上一件松松垮垮的衬衫。醒来之后又躺着装睡许久，很晚了都没等来爱人叫他起床，只好自己坐起来，一边扣扣子一边走出卧室的门。
一走动就闻见扑鼻的香气，于是魏无羡睁开眼，满屋子都跑一遍，果然隔着一张桌子，看到了站在厨房里的蓝忘机。
魏无羡把袖子卷两卷，抱着胳膊倚在长桌前。盯着心上人看时，目光似舀来甜酒两盏，清甜又醉人。
是十一月末，秋意浓得化不开，满室清浅的日光。
蓝忘机把做好的三明治用两个小小的白瓷盘盛着端过来，看见了竟然自觉起床了的魏无羡，先把盘子放下，再把魏无羡常坐的靠近门的那把椅子拉开，示意他坐下。
前些天觉得木质的椅子有些凉，蓝忘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给椅子铺上了厚厚的软垫，魏无羡坐下去的时候，有种躺回床上的错觉。
米黄色的桌布上，魏无羡亲自挑来的瓷盘圆乎乎的可爱，蓝忘机再转身去拿来的两个胖乎乎的牛奶杯上更是有两只滑稽的兔子耳朵。魏无羡一手托腮，一手拎着拿耳朵接过其中一杯牛奶，尝了一口，不说话，又尝一口。
蓝忘机问他：“怎么？”
魏无羡又举起杯子喝一口，在杯沿上方，兔耳朵的缝隙里看着他，评价道：“甜。”
魏无羡把瓷杯放下，兔子耳朵碰在蓝忘机的那个杯子上，是轻微的，“叮”地一声响。
“甜的很，二哥哥要不要也尝一尝？”他笑着说。
于是，他坐着的那把椅子被向后推过去，他仰起脸，等他的爱人倾身过来。
他们在秋日清清淡淡的光影里接吻。
蓝忘机认同道：“很甜。”
魏无羡满意地亲一亲蓝忘机的面颊，语气遗憾：“你今天没来叫我起床。”
蓝忘机认真听着，等他说下文。
魏无羡继续遗憾：“平常你把我叫起来洗漱，我一路上能亲你六十多下！”
蓝忘机颔首，鼓励他说下去：“所以？”
魏无羡伸出双臂抱住他，在他的肩头肆无忌惮地蹭两下，理所当然道：“可以欠着，但是记得要补回来呀！”
明亮的，带着一点暖意的光在黑暗里受了惊吓的小动物般缩着耳朵逃走了。
魏无羡睁开眼的时候，脸上还带着陈年的笑意，在他醒来这一瞬，也一同和旧时光景一样，虽还在，也都褪了色。
是许多年后的深冬，不是那年秋天了。
魏无羡在一片黑暗里摸出手机，心不在焉地随意打开什么软件的时候，看见飘着雪的深蓝色背景上，“冬至”两个字。
都下了这么多天雪，受了这么多天冻，竟然冬日才至吗？
冬至……冬至该做什么来着？
魏无羡突然想起了幼时姐姐煮的饺子，那锅饺子蒸起太多雾气，把记忆里的画面都模糊。
干脆不再想，穿戴整齐出门去。
魏无羡锁门的时候盘算着要去楼下一位漂亮小姑娘开的小店里吃碗饺子，刚锁上门，声控灯就突然无声地灭掉，魏无羡在老旧的开关旁不轻不重地“嗒嗒”敲两下，灯光却没亮起来。
坏了？
魏无羡烦躁地晃了晃套在食指上的钥匙，摸索着找手机来打光。
兴许是在楼道里停留得太久，而这样的老房子隔音效果也不算好，隔壁的门被轻声推开，他刚刚还心心念念梦到的老情人从里面走出来，带着无比的暖意融融与不可名状的温柔，突然这么站在他面前。
蓝忘机轻声问他：“冬至了，要来吃碗饺子吗？”
魏无羡有些懵地快速点头应下，跟着蓝忘机走进梦境里。
他站在门口，背过身把门合上，听见“啪嗒”一声响，是蓝忘机把拖鞋放在地上的声音。
魏无羡转身，盯着有些眼熟的毛绒绒的拖鞋看了一刻，换上之后脱了外套，轻车熟路地挂在玄关的衣架上。
是很老的房子了，当时买下的时候就不算新，旧日的邻居走得七七八八，没什么过去熟悉的人还住在这里，只有蓝忘机。
就只有蓝忘机。
厨房里的灯不够亮，但是暖橘色的光特别暖和，蓝忘机拿着勺子把胖乎乎的饺子一个一个盛出来的时候，神情就也显得特别愉悦。
魏无羡跟过去，坐在了他常坐的那把椅子上。坐在软垫上陷下去的感觉，就像是他还躺在家里蓬松的床上，还闭着眼假装睡着了，还等着爱人来叫他起床。
蓝忘机一手端稳一碗饺子，一手一个小碟子走过来，把两个圆乎乎的瓷器放在魏无羡跟前的米黄色桌布上，再把自己的碗和筷子拿过来说：“吃吧。”
魏无羡看见那一碟辣酱，眼睛都要放光，整个颓废的人瞬间活过来，恨不得给蓝忘机当牛做马报答他才好。伸手把那点辣酱全拨到碗里，抬头笑嘻嘻地看着蓝忘机，想厚着脸皮再要一碟，还没开口，蓝忘机已经把小碟子接过去，转身又进了厨房。
碗里满满当当都是胖胖乎乎的饺子，魏无羡这碗飘着一层红色的辣油，蓝忘机那里是清汤。很像是很久之前的某个晚上，他们还都年轻无畏，赶着吃完饭回学校去晚自习，不知道正值好时光。
魏无羡万事不挂怀，等吃完了一碗饺子，刚刚因为饥饿和梦而生发出来的一点点焦虑早就不知跑到哪里去。
蓝忘机吃得慢些，魏无羡老实坐着等他吃完，他默默不语吃完后起身，把碗和碟子都收拾了去厨房要洗碗。
魏无羡从椅子上跳起来：“哎哎哎，我来洗我来洗！”
他穿着毛拖鞋，走进厨房的时候“啪嗒啪嗒”响，在水池旁边停下来，手伸到水里去想把碗接过来，却被冷水冻得“嘶”地一声感慨。
魏无羡道：“做什么用冷水洗？天这么冷，冻着了怎么办？”
蓝忘机僵住一刻，肩膀微微起伏，似乎是沉沉呼吸了两下。他犹豫着抬起手，把热水的阀门打开了。
温热的水汩汩流淌出来，掺杂在从从前到现在的冬季都太过冰凉的水里。
先暖和过来的是冻得有些发红的手，接着是整个胸腔里都温热过来。
蓝忘机用一块干净的步把瓷碗上的水珠擦净，放在收纳餐具的金属架上，碰出些细碎的声响。
再回过头来，看见魏无羡倚在洗碗池前专注看着他的模样，轻声笑出来。
魏无羡被这点难得的笑意迷住了，模糊间想起早些时候的梦境。
欠着的……
不收你利息了。
你可千万记得还。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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